李镇西：“咱们班只要有刘老师在，就不会是最差的班！”——刘锦平老师和智障孩子的的故事

           这是我当武侯实验中学校长时，写的刘锦平老师的故事，原来的题目叫做《刘锦平：爱的承诺》，曾发表在《中国教师报》上。三年过去了，重读这篇文章，我依然被刘锦平老师感动。刘老师是我们学校一名非常普通的老师，特别善良而且非常有责任心。因为年龄超过了公招的上限，她一直是没有编制的招聘老师，我们学校工作已经十多年了，她曾经对我说：“李校长，我也不去想公招了，就安安心心地教书！”需要说明的是，作为城郊结合部的武侯实验中学，我们的生源参差不齐，当然有很不错的，但更多的是许多学校特别是市区名校不愿意招收的孩子。但我们的老师陪着他们成长，因而编织了许多平凡而感人的故事。刘老师仅仅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刘锦平：爱的承诺

   作为一名富有经验的班主任和英语老师，刘锦平其实在去年八月下旬和新生见面之前，就做好了会遇到各式各样调皮学生的充分思想准备。但报名那一天林小明（化名）的出现，依然让刘老师感到了意外，因为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想象力。

林小明跑在***妈的前面，向刘老师冲来，然后大大咧咧地用手臂拍打着刘老师，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刘老师一个字也听不懂。她细细的看着他的脸，这孩子眼神明显跟其他孩子不一样，脸上的表情就是一种傻傻的样子。刘老师一下懵了：这孩子怎么了？

走在林小明后面的妈妈走上前来，掏出一张纸，怯生生地递给刘老师，说：“老师，我们家林小明可不可以不参加军训？”刘老师接过那张纸一看，更加惊讶了。因为当老师近二十年，她第一次看见这种证明——《智力残疾证》。她没来得及多想，便回答林小明的妈妈：“好的，这样的孩子可以不参加军训。”

就在这时，有个家长发难了：“刘老师，连这样的学生都在这个班，这个班是不是最差的班？”刘老师赶紧看了林小明妈妈一眼，她看到了林小明妈妈的眼神，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呀！有难过、内疚、自卑……刘老师的心被林小明妈妈的眼神触动了。她对着那位发难的家长，更对着围着自己的一群学生和家长坚定地说：“咱们班只要有刘老师在，就不会是最差的班！”

对家长们的承诺一说出去，刘老师便感到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其实，在最初的日子里，刘老师心里很沉重，也很郁闷。因为从军训到正式开学上课之前的两周里，时不时都有老师开玩笑地对她说：“刘老师运气好，抓阄抓了两个王！”意思是，在分班抓阄时，刘老师抓的十八班中有两个特殊的孩子，一个是智障孩子林小明，另外还有一个特别调皮而且有“社会气息”的孩子。当“小霸王”遇上“傻孩子”，刘老师班主任的工作难度可想而知。

来自不同小学的孩子们都对林小明充满好奇。林小明也真是与众不同：上课他会突然从桌位上站起来，用手做成枪的姿势朝着新同学和老师比划，嘴里老是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上课的老师没法指望他听讲，做作业，只求他能安静一些；下课了他喜欢粘着老师，还喜欢做一些幼稚的游戏；有时还会把尿撒在裤子里……一些男生就开始恶作剧了，有教林小明捡地上的东西吃的，有把林小明推到地上的，有教他骂脏话的……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刘老师决定在孩子们的心田里播下爱种子。在开学的一个月里，刘老师所有的班会都围绕一个主题——“善待同学，团结奋进。”除了集体的班会课，还有课后和孩子们的谈心。刘老师都告诉孩子们：“林小明是我们班级里的一员，我们要把他当做我们的亲人。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的生活在将来可能会充满艰辛，所以我们要让他在这三年里快乐，他要像亲人一样善待他！”

不只是刘老师，还有这个班所有的任课老师，面对林小明都表现出了巨大的耐心和爱心，这份耐心和爱心影响着班里所有的孩子。孩子们形成了共识——嘲笑戏弄林小明是不齿的行为。慢慢地，孩子们对林小明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帮助林小明整理书桌的同学渐渐出现了；陪着他做游戏的同学也出现了；还有一个同学负责带林小明下楼吃饭和下午放学把林小明送到他姥爷手里；全班同学把林小明看成小孩子一样的看待，经常将老师奖励给自己的棒棒糖给林小明，好玩的东西就都会让给林小明……有一次因为下雨班上没去做广播操，孩子们就在教室里看动画片，开始的时候大家一直在为看什么争得不可开交，突然有个孩子说：“林小明喜欢看奥特曼，我们就将就林小明看奥特曼吧！”大家一致同意。林小明当时很高兴，一直手舞足蹈。后来不少同学把这事写进了周记，他们说其实当时并不喜欢看奥特曼，但因为林小明高兴，所以大家也挺高兴的。刘老师发现孩子们其实真的很善良，她被孩子们的善良感动了。

同学们对林小明的态度在发生变化，可林小明本人却没有变化，他的表现让刘老师和其他老师很头痛，有时候他甚至会闹腾得老师无法上课。没办法，刘老师只好把他带着，自己走哪他走哪。慢慢地林小明特别地依恋刘老师，喜欢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刘老师后边。星期四下午当其他同学去上选修课时，林小明便会拿上一本书悄悄的到批改作业的刘老师身边乖乖地读，不时询问不认识的字。而星期一的下午则是林小明最痛苦的时刻，因为刘老师要外出参加英语教研，林小明便看不到刘老师。于是常常有老师开玩笑问刘老师：“这是你幺儿吗？”刘老师总是笑而不答。

林小明还爱攻击别人，哪怕是对他最好的同学也无法忍受他的攻击。他还会“恶人先告状”，别人没怎么惹他，可能就是无意中挨着他了，他就会眼泪横飞跑来找刘老师哭诉。有时在厕所里故意把尿撒在别人裤子上，还向别人吐口水……有一天，刘老师终于忍不住了，第一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批评了他。林小明当时手足无措，一脸的迷惑，可能他心里在想，最护他的刘老师怎么也向他发火了呢？那一节课，是他最安静的一节课，下课后也还趴在那一动不动。刘老师走到他位置上去，看到地上有一张纸，捡起来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我不打人了，我不骂人了，我不吐口水了，我我我……”估计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撒尿到别人裤子上了”，但不会写，这几句话写了好几遍也写不出来。

刘老师真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有些失误，一味的迁当然不好，简单批评也不是办法，孩子是来受教育的，我们得教会他一些基本的东西，因为最终他会走向社会，如果自己不自立，今后有谁会这样迁就他？

刘老师决定改变策略。她找来一些小学低年级的书给他看，还布置他抄字典，抄英语单词，哪怕他只是照着书上描也行，刘老师甚至教他怎么涂机读卡……每一次完成一件事刘老师就表扬他，在他的本子上写上A，孩子觉得特别有成就感。最近月考林小明突破了以前的全零分，因为他会涂机读卡了，所以他也不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名了。孩子特别高兴，大声地告诉每一个老师：“我进步了一名！”刘老师高兴地为他发了奖品，其他老师和全班同学都祝贺他。虽然大家都知道林小明并没有学懂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真心为他骄傲。

在日常的行为规范方面，刘老师要求他力所能及地参加组内的活动，每天要负责自己座位下的整洁。经过训练，林小明基本上都能做到。现在的林小明最热衷于帮老师拿东西，有时候别人去帮老师拿东西，他还有点不高兴，赶紧抢上前去……看着林小明的点滴变化，老师和同学都为他感到高兴。

因为有了林小明，全班便有了一种爱的凝聚力。当初刘老师也有过让林小明转学的想法，她也想过向家长建议让他去读特殊学校。可是渐渐地刘老师舍不得这个孩子了，因为他的可爱，也因为他让班级紧紧地连在一起，还因为他让所有老师觉得付出是有回报的。

刘老师清楚地记得那件感人的事情。有一次林小明跑到办公室来对刘老师说星期天他要出去吃酒席，其他老师就逗他说：“林小明，记得带糖来给我们吃哦！”原本是一句玩笑话，没先到星期一他兴高采烈地跑进刘老师的办公室给刘老师和其他老师发糖，后来还叫别的同学带他去数学杨老师和语文周老师办公室要把糖给她们。老师们都感动了，他们说，孩子的心里装着我们，我们怎么能因为他的成绩拖后腿而嫌弃他呢！

刘老师说：“林小明带给我们的欢乐和收获远比麻烦多，我们班不但没因他的存在而变成最差的班，相反，因为和林小明一起生活，孩子们在一天天地成长，成熟，大家都学会了爱。林小明的存在让我们班与众不同，林小明的存在让我们班更有凝聚力。现在，我们班每一个孩子都知道，林小明是我们的亲人，我们要帮助他，爱护他，我们要给予他三年最灿烂的阳光！”

“咱们班只要有刘老师在，就不会是最差的班！”这是去年秋天刘老师对全班孩子及其家长的承诺。现在春天到了，刘老师的班是最温暖的班，不仅仅是因为有刘老师，还因为有林小明，更有爱林小明的所有老师和孩子们。